第41章_鞭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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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  没啊。孝萱赶紧挽回道:没怀上,奶奶,我哥哥出给的主意,哄我公公着哩,你还别说,真的有用哩。尹老太把两手先拍在炕上,又把两手攥在一处,哼了一声责怪道:瞎主意,这个哄得哩嘛!顾前不顾后地,你哥哥胡出的啥主意嘛!孝萱这才觉得把孝文抖出去了,吐了一下舌头缩了一下脖颈,掩饰道:没事情哪,只要公公的病能好,啥主意都成,先哄着,到时候再说一一车到山前必有路。

  你们这些娃娃们哪!尹老太指点着孝萱数落道:你们做的是憨娃娃的事情,还把老汉们当成憨娃娃哄着哩。停了一下她又说:你们也一搅二三年了,按说也该怀上了,一直没动静哪,你寻上个先生了,你揣个脉去桫,医院里看个去也成哩嘛!靠哄人的办法能过几天桫?

  好了好了,成哩成哩,再不说了成不?孝萱见奶奶生气地歪看着,又说这一阵儿百货公司里来的好布多啊,绸子缎子花布布儿,过一阵儿我给你买上来些,成不?

  尹老太知道孙女在讨自己喜欢,紧闭的嘴皮哆嗦了几下,没忍住,笑了。

  孝萱扭转身子看了看窗户,用头指了一下窗外问道:这一阵儿腊八好着吧?奶奶见了没?尹老太戴起老花镜,说没见,不知道。听说是,哪个厂里上班去了。‘

  孝萱在帮妈做饭时,见爹回来了,就去告知爹:刘成礼巳经在贸易局综合处上班了,公公的病情也好转了些。顺便又打听二爹的情况。尹大爷先是沉默不语,想了想说你二爹的情况不太好,你不能让你奶奶知道啊?见孝萱认真地点了几下头,尹大爷又说我看这一回把他吓坏了,精神气儿眼看着差了一大截子。哼!骂土改干部、打人,还有他的那些年的旧历史,这一回恐怕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。我劝说你别再指望你们的那一伙人了,我看这个天下已经稳当了,你装聋作哑地当个老百姓算了。孝萱问二爹听了么没?

  尹大爷心事沉重地说:人家还把我美美价瞅给了一眼。我闻出来着哩,他是七十的歪嘴吹唢呐一一还憋着一口斜气哩。我是再没有办法想,听天由命吧,再不惹是生非就阿弥陀佛了!孝萱说二爹不识相,是个犟板颈。尹大爷往被摞上一靠,说我现在是猪八戒见了牛魔王一没咒儿念了。

  孝萱知爹要歇一会儿,便来到东房,见孝文孝武都在,就去厨房里端了些饭菜到东房里来吃。问孝文你看二爹去时说啥了没?孝文拿起筷子正要搛菜,又收回来戳在炕桌上,怨恨道:我们这个二爹嘛,尽给我们家里找麻达,他全不考虑他的这些行为给我们造成的不利影响,我说了一句二爹央及个,你再别给我们添乱了。你们猜,人家说了个啥?孝萱问说了个啥?孝文说:他说你走你的阳关道!这是啥话?把我听了以后,差点没噎死!简直是不可救药!孝武说管他哩,好汉做事好汉当,与我们没相干。

  孝文说:“你知道个鬼!咋没相干?你是个跟人开车的,师傅不管就没人管。我跟孝萱,都是干公事的人,家里有这么个反动二爹,难道就没有影响?还说没相干?孝文不再搭理孝武,问孝萱刘成礼没来吗?

  “他骑自行车去了。”孝萱说。孝文怪道:骑自行车去了?往哪里骑自行车去了?孝萱说是给他们处里分了一辆自行车,大家轮流学着骑哩,今儿将好轮到他骑,往小教场里骑去了。兴头大得很哪。孝武摇头一笑,说自行车那个东西怪啊,两个轱辘,放到地上就跌倒,人骑上了可走着哩,但是没有开汽车难学吧?

  孝萱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,对孝文说常世义来了一封信,你看个吧?

  孝文迟疑了一下说,能看了就看个呗。便接过信看起来:

  刘股长、孝萱嫂子,大安:

  年后一别,及近三月,恍如经年。久盼你们来信,谁知杳无音信。近日家中逼弟回家成亲,弟已回绝。但此事不可久拖,恐有人复来相逼。我给冯家姑父写过一信,得知他已远走,曹掌柜又不是实心相助。所托之事,唯令兄早已授意,再望讨教一计半策,快快办成。刘公公处多多问候。

  即颂万祺。望复。弟世义拜。

  孝武伸长脖颈看着孝文手里的信纸,很想知道信里写的是啥话。孝文把信伸给孝武,意思是给你看。孝武不识字,见孝文戏弄他,便不好问那信里说的是啥,没趣地拿起半块馍馍离开。

  孝文知道常世义在信里说什么事儿,却问孝萱常世义给你们托付的是啥事情?

  孝萱悄声说叫腊八离婚,他娶腊八。看起来急得很哪,你说想个啥主意?

  “刘成礼咋说了?”孝文问。’

  孝萱说:“他说叫你拿个主意。”

  一提腊八,孝文心里就乌糟糟地乱。他双手十指相叉,放到后脖颈上,坐直身子,龇牙咧嘴地做了个舒展后背的动作,又两眼瞪着顶棚,想着怎么回答。忽地,他又松开两手,改作双手捂着两个脸颊,垂头闭目思谋起来。这个事情自己到底管呢还是不管。按说不应该管,随着腊八长大,她给尹冯两家带来的隔阂越来越多,两家的关系越处越不好。前一阵子猝不及防地又阻止了冯车户打腊八,要不是爹爹因二爹的事情闹心,肯定饶不了吃一次家法。自己也因一时的不冷静,冲撞了冯车户,只恨没处买后悔药去,把自己拷打责问了几天几夜,发誓再不答理他们的冲突打杀。他原想借着那次冲突,叫爹把冯家撵出去,不料冯车户传言:土改的干部说了,他是贫民,要把后院西房分给他,还不能撵他搬出去。这个躲不过的冤家。从长计议,如果这次常世义的想望实现了,他就可以把腊八娶走,岂不是就一了百了了?但是,真的就叫常世义把腊八娶走,以后再不见了?不管怎样,让腊八离开这个院子,实在是一个关键,腊八不在这个院子里出现,所有的是非都平息了。

  “想好没?哥。”孝萱轻声问道。

  孝文盘腿坐在炕上,肘支着膝头,手掌托着脑门,细想了一会儿说:冯家不出这个院子,就叫腊八出这个院子。你叫腊八给政府说,她不愿意当童养媳,要离婚。你叫刘成礼找西房里的老阎,老阎是公安局的,是政府,叫老阎给我们这一坨的政府说,准腊八离婚。这么一来,冯车户再不敢跳弹。然后,叫腊八赶紧往兰州去跟常世义成亲。他们能不能成亲,就看腊八咋想了。孝萱说这么麻烦么?不过,再也没有好办法。常世义真的能娶腊八吗?还是胡思乱想着哩?孝文说他原先有些不愿意,看信上的态度,恐怕是真的。再说后院西房门上的对子,是常世义写的,你见了吧?不过,你要记住,腊八跟龙儿,必须是办成解除不合理的婚姻关系,不是离婚。但弄成离婚,就不好听,嫁人也难,知道不?

  孝萱使劲地点头答应。

  “姓常的但不要了,我把腊八娶上算了,明年我就能挣钱儿了。”孝武突然撂过来这些话,猛不乍乍地把孝文孝萱惊了一跳。两人一看,不知孝武啥时候直挺挺地躺在他的炕上。

  孝文咬牙低声骂道:贼般地啥时候摸进来的?滚到一边去。

  冯车户提着一只水桶要去井口打水,回头见尹大爷坐在上房门槛上,抽着水烟筒。看见冯车户,尹大爷起身打算退进屋里去。冯车户却问道:大爷你今儿没忙去吗?还是早些回来了?

  尹大爷见问,不好不理冯车户,复又坐回门槛上“噗”地吹了一口烟灰说:嗯,早些回来了。你今儿也早呗?提水哩吗?冯车户提着水桶走到上房台沿上,蹲在尹大爷的对面,没话找话地问道:那你房里不躺会儿,坐到门槛上,不舒坦吧?尹大爷觉得冯车户的闲扯后头还有话说,随口答道:嗯。这个房里这时刻冰巴巴的,门外头热和些。

  “大爷。”冯车户看着尹大爷又装了一筒烟丝,抽出火柴要擦着点烟,不料他抖抖索索地使劲一擦,火柴盒却掉到了地上。冯车户眼快手快地捡起来,擦着火柴要给尹大爷点烟。尹大爷接过火柴自己点着烟锅,紧吸了两口。冯车户又说照我看,这个新社会还是好着噢。尹大爷应付道:噢,好着,好着。

  “大爷,你们的身份定了没?”冯车户小声问道。尹大爷想了想冯车户的问话,猜不出他是啥意思,就直说道:你说的是家庭成分吧?定了,富农。

  “哦。富农。富农是个啥规程哪?”冯车户半张着嘴巴望着尹大爷问。

  “富农,富农就是……”尹大爷抽出烟锅,在门槛上连磕了几下,从后眼里“噗”地猛吹了一口,又插进烟筒里说,“富农就是地亩多,富呗。嗯,比地主差一些。”

  冯车户蹲在地上挪了一下脚,又说那也好着哩。给我定了个贫民哪。唉,旧社会里,我是个穷人,新社会了,我还是个贫民哪,世下的啥命就是啥命。就活像我的那个牲口,不管谁当掌柜的,它还是拉车着哩。还是你的命好,富的人家啥时候都富着哩,还是你经营着好。我们的尕曹掌柜的定了个地主,比你的还好些吧?尹大爷早听得鼻梁对不上眼窝,只觉得这个冯车户不像是阳世上走的人,说的话叫人哭不得也笑不得。本想不说什么,却说你这个人说的才是,河滩里赶驴车一胡拐嘛!贫民好,是当家做主的人民哪!地主富农不好,要改造哩。你真是吹掉灯盏寻针哩胡揣。工作组给你们没讲政策吗?冯车户脸上堆着疑问,说我成天跑差去着哩,没听过。他扭转脖子往院子里闲看了一转儿,吭吭昧昧地说:工作组把后院西房给我分给了,叫我一直住着,再你叫我往外头搬的话,我也不敢哪。说实话,把你多谢啊,白住你的房子不好呗,你但用着我了就答啰一声,知恩要图报哩呗。

  尹大爷忽地站起来想走,又觉得不妥,眼目前可不敢得罪哪一个,他又坐回门槛上说:事情也不是这么个事情,房子是土改掉了,成了公家的了,原先你住着,自然还是分给你了,将后公家收钱哩吗?收租金哩吗?我就不知道了。他压低声音,很和气但用了些分量说:“以前,我们两家狗嚓皮绳的那些事情,再不提了。今后么,各过各的曰子,安安稳稳、和和气气的,好不?”冯车户听了,不由地掂起木桶在地上暾了一下说: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个话呀!大爷,你这个掌柜的跟别的人不像,实话好!我的娃娃我管得也不严,腊八那个死丫头,动不动就骚打你的儿子,把我气死了。再不说,你大人大量。我想的话呀,你给你孝文大哥赶紧把媳妇娶给,那么好的相公哪!把阿么好的姑娘配不过?说实话,我有老的一天哩呗,我的龙儿又是个弱拉不攒劲哪,将后不靠他媳妇儿还靠谁哩?将后,你还是我的东家,我还是你的房客,我啥都听你的,我的丫头我管住,你的儿子你操心好,你放……

  尹大爷的腔子里活像塞进去了一面牛皮鼓,胀得难受,打又打不响,他伸直一条胳膊,对冯车户连连摆着手掌说:“再别说,再别说,知道,知道。”天擦黑时,尹大爷盘腿坐着抱着水烟筒,也不点着。孝文起身想给爹拿火柴,爹却说你坐下,西房的祁老师给你介绍的那个女老师,你见了没?

  “见了。”尹孝文没情绪地说。

  “阿么个?”尹大爷又问。

  孝文歪头看了一眼偏脸望着自己的奶奶,又看了一眼假装不在乎的妈,说不好,一副愁相,好好说话的时候,看起来活像诉冤枉着般地。

  尹老太打趣说那她没笑个吗?孝文坐直身子,扯起脖子说:嘿,笑的时候,比哭还难看。尹大奶说唉哟!敢没吧?尹大爷问:照你这么说,成么不成?孝文两手一摊道:“肯定不成呗,心里不认哪!不信了,奶奶跟妈看去桫,你们保证不愿意。”

  尹大爷把水烟筒扔在炕桌上,眼看着烟水漫流出来,他咬了咬牙果断地说:“起媒!”

  腊八觉得对出去上班这事儿又想去又为难。她很想借着去上班,走出这个院子,经见经见外头的事情,每天可以离开家,躲开这些烦心的婆婆妈妈的事儿,更指望着能在上班的路上见到孝文的人影儿,哪怕见了不说话,能看到他是个什么样子就满足了。为难的是,她没上过班,不知道到了大门外头人们会说些什么,也不知道上班的人多不多,他们都是些啥样的人。再说,把龙儿留在家里,放心还是不放心。一想到要见许多不认识的人,她心里就犯愁。

  部队上的人来领她和冯成英的时候,可巧干爹不在家,余婶子倒是清清爽爽地同意她去上班,并说了感谢政府的一堆好话。腊八也顾不得许多,跟了冯成英到河对面的副食厂去上班。到了厂里,把腊八分派到了豆制品车间,把冯成英分到了酿造车间。冯成英拐弯抹角地寻了些理由,要跟腊八在一个车间里上班,厂里就把她俩安排到了豆制品车间,冯成英干的是晾粉条的活,腊八干的是打豆腐的活。冯成英还要跟腊八一起干一个活,厂里说那不成。

  龙儿头一天见腊八跟娘娘往外走,他就往常一样地跟在后头。等出了巷道,那军人说这小孩不能跟着去。得知是腊八的兄弟时,那军人吓唬了一下龙儿,龙儿便撇着嘴巴流出两行泪来,没敢再跟着走。腊八心里很是不忍,但碍着有军人在,没办法,只好硬了硬心忍了。第二天上班时,龙儿紧跟着腊八,无论腊八如何劝说都不成,冯成英也唬不住他,又不能耽误上班的时间,只能叫他在后面跟着。待到了副食厂的大门口,却叫站岗的两个哨兵把龙儿拦在了外面。冯成英和腊八再三叮嘱龙儿沿原路回家,不敢到处乱跑,然后牵肠挂肚地去车间里上班。到前半晌歇工的工夫,腊八急惶惶地跑到大门口看时,不见龙儿,又见哨兵已经换了人,腊八只好往好处想一龙儿已经回家了。但她心里还是悬乎乎地不放心。回到车间里告知干娘娘龙儿不在大门外时,冯成英猜摸着说八成是回家里去了,因为别的地方他不敢去,倘或遇到哪个熟人领回去了也说不定呢。

  吃午饭时,腊八又到大门口看了一会儿,不见龙儿,这时她才认定龙儿回家了,心里便踏实下来。一下午倒也过得快。因车间里干活的都是些当兵的,有几个年纪大些的不是当兵的,都把他们叫师傅,有马师傅、王师傅、李师傅还有几个当地的女人,干些打下手的杂活。腊八跟着干娘娘这里看看,那里问问,还没弄清这些做豆腐、发豆芽、压粉条的水头道路,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。

  出了大门,腊八急忙往家里走,她想赶紧回家看看龙儿到底回家了没。才走了几步,猛听得身后叫了两声姐姐。腊八听得明白,转身寻找时,见龙儿从路边的菜畦里歪歪扭扭地跑过来,浑身沾满了泥土,灰头土脸地对她傻笑着。腊八想不到这家伙在这里等她,从脖颈上一把扯下她的绿头巾,赶紧拍打起龙儿身上的泥土,急问道:“你咋在这儿?你家里去了没?”龙儿撇开嘴,一脸的委屈,拖着哭腔说:“没。”随后就用两个袖头轮番抹起眼泪来。“那你这一天哪里耍去了?”腊八气呼呼地问道。龙儿用手一指,冯成英辨认了一下,大概是尕西门那一坨儿。冯成英小心问道:哎哟,把我的龙儿孽障死了,那你晌午没吃吗?龙儿说吃了馍馍酿皮儿。冯承英不相信,紧问道:你敢是胡抓挖着吃了?你讨要着吃了吗?龙儿争辩道:没啊,大人们给的。腊八听得又难受又担心,不知这样下去如何是好。

  晚间,给干爹学说了白天龙儿做出的担心事,腊八原指望干爹能叫余婶子照看龙儿,岂料干爹倒把腊八说教了一通,怨她本来就不该去上班,万一龙儿跑丢了,可不答应哩。余婶子却说龙儿愿意跟上去,随便跑去没啥事情,这个周围沿圈的人们都认得,跑不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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